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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這樣的痛還要再持續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生也說不定吧。」


被按揉著的太陽穴處,感覺到那雙手的指尖涼涼的溫度,讓腦中不斷翻滾的熾熱疼痛稍微緩解了一點。


在這種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最初聽到的話語呢。


「……愛麗絲,還痛嗎?」











懷中的金髮人形使終於睡著了,因疼痛而緊蹙的眉漸漸放鬆,吐息也隨之變得平穩而有節律。前額的劉海順著她的側臉流下,半掩住她平靜的睡臉。見狀,靈夢小心翼翼地減輕了按揉的力道,卻也不敢馬上停止動作而驚醒剛入淺夢的人。最終,按揉變成了摩挲,變成了指尖無意義的遊走。


「真是不愛惜自己。」指尖的主人如釋重負般地抱怨。她知道只有在這種時候,愛麗絲才不會在自己的抱怨還沒有結束尾音是反駁諸如「靈夢你才不愛惜自己,明明只是個人類」此類。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承受不了如此高強度的工作,卻還是這樣緊緊逼迫自己。」


靈夢苦笑,她想起自己前不久去拜訪愛麗絲的情景:


本 應是採光良好的書房竟十分灰暗——被一摞摞高及天花板的參考資料與演算稿紙遮得嚴實。她在這書海中尋找到的人形使的身影,是瘦弱而微小的。手中的羽毛筆的 筆尖在羊皮紙上飛快地劃過,留下清秀的字跡,戴著眼鏡的她的額上滲出的細細汗絲在房內唯一的光源下映出她柔軟金髮的色彩,卻又時不時被她用手抹去。小小的 人形使被隔絕在書的結界之中,讓靈夢有些暈眩。


果然,這便是不可思議之國的——


「愛麗絲。」站在房門外許久的靈夢試著喚了聲人形使的名字,聲音很輕,卻也將愛麗絲驚嚇。人形使的手不慎碰倒了桌上的墨水瓶,藍色的墨水洇洇淌過她面前密密麻麻寫滿字的演算紙,將整版的成果輕鬆地抹去。


「啊啊……」愛麗絲有些懊惱,她用作廢的紙蓋住墨水潑灑處讓它吸去桌上的墨水,回頭嗔怪站在門外不知所措的靈夢,「進別人家門前先敲門啦!嚇我一跳。」


看著愛麗絲驚喜卻裝作生氣鼓起臉頰的表情,靈夢強忍住笑意回以冤枉的口氣辯解道:「我可是敲過門了,看一直沒有動靜、大門也沒有鎖才進來的。而且我已經站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了喲。」


「唔……抱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愛麗絲想要扶著椅背起身道歉,然而剛剛的驚嚇著實讓雙腿失去所有的力氣。努力地嘗試了幾回卻仍未果的她只能保持一種微妙的姿勢用椅背支撐著自己坐著,低著頭,時不時偷偷地瞥過一眼,或許是害怕靈夢會生氣吧。


然而靈夢並不覺得氣憤,只是心裡有什麽東西堵塞著、抓撓著,無論如何也無法停止。


「愛 麗絲總是在勉強自己呢。」樂園的巫女小姐想用笑容來勸誡對方,面部的肌肉卻無法完成這一指令。雙腿不由自主動了,跨著大步走到愛麗絲面前,右手舉起狠狠地 彈中她的額頭。愛麗絲始料未及,疼痛中不禁鬆開了扶著椅背的手去捂著前額,這一動作卻又讓她險些摔下座椅。她的手揉著,被撩起的額發下一塊淺淺的傷疤就這 樣又一次刺痛了靈夢的眼瞳:


「痛……!靈夢你——」


這樣的抱怨並未持續很久,便被撫上傷疤的手的主人打斷了。







「你真的很殘酷呢,愛麗絲。」







不經意間發出了聲。意識到這一點的靈夢突然發現自己已撫摸了很久那塊傷疤,且力度愈來愈強。所幸膝上沉睡之人的呼吸依舊沉穩,沒有蘇醒的跡象,這讓靈夢鬆了一口氣。於是,她將注意力重新放在那塊淺淺的傷疤上。


明明愛麗絲的皮膚之白皙是典型的歐陸貴婦所擁有的,那塊傷疤的顏色卻仍舊比周邊的皮膚更白,確切地說,是與周邊皮膚不同的、宣告這部份細胞曾經意外死去的慘白。敏感的指尖在此感受到的溫度比她的體溫低了些許,卻「突突」地敲擊著指尖的神經末梢。


腦中竟也「突突」地跳痛。


無論如何也忘卻不掉,愛麗絲是以怎樣的表情攔在魔界的出口前,懷抱著尚未開封的「Grimoire」硬生生地接下了「Master Spark」的直擊——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她那被額上流下的血液浸染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滿足而幸福的笑容。


——她說,她藉助了「Master Spark」的力量解開了「Grimoire」的封印。


——她說,她已經得到了魔界的究極魔法,絕對不可能輸給從外界來的小小人類。


——她說,她不會感到痛楚,因為她已經不再是人類。


——她在「Grimoire」的七彩光芒之中開懷地笑,帶著滿溢的自傲:


「就讓你們看看這究極的魔法吧!」


「說實話,要不是那傢伙在關鍵時刻失血暈過去,我們大概早成孤魂野鬼了吧。」事後,在某個晴朗的下午魔理沙捧著茶杯看著愛麗絲離去時,頗為不甘地評論道, 「真是搞不懂那傢伙,那個時候還能出盡全力,現在卻好像在迴避著什麽一樣不敢出手。明明有這麼強的能力,爲什麽不好好利用呢?……真是想不透啊。」


當時的靈夢,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不知道呢。」


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她 看著被自己打敗的孩子身上纏著繃帶在圖書館翻閱著一層又一層的書典;她看著小小的魔法使在緋月下一遍又一遍地呐喊著魔法咒語;她看著那個美麗的人形使在祭 典的後臺一次又一次核對著人偶劇每一個場景、每一句臺詞;她看著那個七色魔法笨蛋四處奔波,只爲尋找幾縷纖細的人偶絲線。


愛麗絲並非放棄了努力,而是將那份殘酷從對外轉向對己。


她因為自己快速說出答案讓老師微笑而感到興奮;她因為自己施放出強力的魔法得到母親的認同而感到欣喜;她因為自己的表演讓村裡的人類孩子們開心而感到愉悅;她因為自己讓手中心愛的孩子們活動起來而感激涕零。


如此不合規矩、親近人類的妖怪,會因為他人的快樂而露出笑容,會因為他人的痛苦而感到悲傷的人。這樣溫柔的一個人,居然能用書典與人偶將自己逼迫得如此傷痕累累。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殘酷的傢伙。


腦中「突突」地跳痛,痛得眼前也變得朦朧。


靈夢俯下身去,雙唇親親碰觸膝上人的傷痕。那種屬於愛麗絲卻又不是愛麗絲的觸感讓她覺得新鮮且倍感意外。她突然想對這殘酷的痕跡說些什麽,卻哽咽得近乎發不出聲。


「不出聲便不出聲吧。」她想,「這孩子……愛麗絲她,本不必聽到。」


若是被聽見,或許只會讓溫柔的愛麗絲的疼痛更深一層也說不定。








「拜託你,能不能……不要再讓愛麗絲露出那樣的表情?」


「——我已經……受不了這種疼痛了……」











即便不斷地奔跑,也跑不出那樣的夢境的我,到底看到了什麽呢?


例如一成不變的緋色天空吧;


例如狹窄擁擠的魔界街道吧;


例如灰暗無光的地下書庫吧;


例如院子中的那棵樹、那朵花、那叢灌木以及各式各樣的植物吧;


例如不為人知的通往外界的一條密道吧;


又例如,一臉驚愕站在我面前的她們與懷抱著魔導書、口出狂言的我吧。


那時的疼痛,直到如今仍是讓人幾近暈眩。當時的魔理沙的表情真的非常有趣,那或許是驚愕、懊惱、不解等等感情混雜而成的奇怪表情,讓人每次都忍不住再多看一眼:「……你是白癡嗎?!這樣會死啊!!居然從正面接下直擊……!」


可靈夢卻只是沒有任何表情地,輕聲問我:「……痛嗎?」


「——當然不痛了!我可是魔法使啊!」


明明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痛,卻仍舊裝作毫不在意的我,大聲地不斷重複著「不痛不痛——!」的回答,發著咄咄逼人的彈幕。


——因為自己知道,痛楚這種事物,一旦承認了它的存在,便是意志也無法掌控的了。這種失控會讓人變得懦弱,變得無法前進,變得失去追尋那個人的能力。


所以,我只能走在否定這種痛楚的道路上,追尋著那個紅白二色的身影。






這樣的夢境將會持續多久呢?


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生也說不定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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